跌落沟底

 那是我第一次到矿区。

 当时，地质队员到矿区都是坐队上的大卡车去，并且一般都在上面站着。我们一行几人颠簸了近八个小时后，来到一个小山村。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山”村，海拔1000多米的秃山连绵起伏，不多的几户人家稀稀拉拉点缀其中。村子里高低不平，随处是沟，因而也就有了我的第一次危险经历。

 到矿区后，我们的车停在村边一小块宝贵的平地上，旁边是一个深沟。也许是在车上吹得有点头晕，我从马槽上爬下来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就如同蹦极一般直直跌落到沟里。听说，六十年代初，我局一个地质技术员就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摔成高位截瘫的，同行的人吓坏了，怕我有个好歹的，才十七、八岁。

 短暂的眩晕之后我慢慢清醒，发现自己趴在一小块刚刚翻过的、比较松软的田地里。真是万幸，要是摔到一块石板上可就惨了。我颤栗着爬起来想要寻找一处能够上去的地方或是一个能帮忙的人，可四周几乎都是陡峭的山体，沟里空无一人，我有些想哭。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我停下了难过，转着身体寻找声音的方向，终于在一个稍微有点儿坡度的陡壁上看到与我同行的郭彦威、师新槐、徐金友等好几位领导和前辈，他们手挽手排到了沟底来拉我。落日余晖中，仰视着这些声音急切、眼神布满关怀的人们，仰视着这些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来搭救我的人们，我的疼痛、害怕荡然无存，感动和温馨弥漫全身。那个下午，我的心因感动而温软，路边的小草都在对我微笑……这个画面和这种感觉在经历了40多年的磨洗过滤之后，依然鲜活地挂在我的记忆之中，每每想起，清晰如昨。今夜，当我敲打着键盘再次温习这段往事时，那些拉我一把的领导和前辈已有几位离开了人世，我在深深地感恩和怀念之余，也无奈地感叹时光的无情和病魔的无理。多么想看着他们笑眯眯地坐在小区的花池边上，吃着我给他们卖的蛋糕和软桃，听着我从心底补上的那声谢谢，然后，一起叨念那些洒落在山野岁月中的久远往事……

翻车跳车

 1976年，我在尖山矿区一个简陋的农舍里经历了几位伟人逝世和唐山大地震之后，回到交城队部。第二天，随机关人员出去拉沙子。一会儿，我们十几个人坐着装满沙子的卡车往回返，谁也没有想到前面是一段底下掏空的土路。沉重的大卡车开上去之后，路面突然坍塌，车瞬间跌落并向左翻了90度。记得当时我脚蹬右马槽坐在沙子上，嘴里唱着电影《洪湖赤卫队》插曲，刚刚唱到“娘说过那二十……”六字还没出口就被“倒栽葱”埋到了沙子里，吸了一口气，嘴和鼻子都被沙子堵满，全身除了两条腿哪儿都不能动。我以为这就要不行了，一边胡乱猜测着死后会出现的种种状况，一边使劲蹬腿。不知这叫不叫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反正那时的大脑异常清醒且运转高速，一连串相关或不相关的镜头从各个角度旋转而来：夏日的鲜花、唐山的地震、房东的黄杏、妈妈的泪水……挣扎的我被一位埋着下半身的同事发现了，她扭过身使劲将我拔了出来。我在吐出满嘴沙子之后，发现全身居然完好无损，很快加入到了救人的行列。

 那些年，地质队的车常常是行走在临时修建的、窄而崎岖、里高外低的山路上，很险，尤其是在雨后。那次有惊无险之后，我对坐车有一种深深的恐惧，非坐车不可时肯定是坐在后马槽上，眼睛紧盯着车轮，并且永远穿一双弹性较好的球鞋，随时准备跳车。一日雨后，我们坐车上山，那天的路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沟，窄且滑。上车时我们就心生忐忑，一路上目不转睛地低着头紧盯车轱辘。看着看着……车的左后轮就向路边滑去，我们几个人互相喊了一声就从不同方向跳了车。司机师傅火速刹车，车的左后轮（双轮）的一个轮子已经腾空。他下来看了看，拿下来一条大粗绳子绑在车上后就又上了车，很镇定地指挥我们用绳子帮助他把汽车拉回到了正路上……

煤气中毒

 1984年上半年，我们在盂县普查。普查小组十多个人中仅有我一个女的，因此我是住的“单间”。

 下雨了，房东怕我冷，就在傍晚时给我的房间生着了炕火，是地下有个炉口连着炕的那种。至今，我都觉得房东非常了不起，这里的人很穷，村里有好多男人穷得娶不上媳妇。他们家也是如此，很穷，却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毫无功利地拿出家里的柴和煤，我觉得他富足而高贵。

 那晚，我在感动中温暖入睡。   

 半夜，我被剧烈的头疼疼醒。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就去开窗户。我们那时出野外，睡觉时一般是在房东的大炕上支一个行军床或放一块床板。我是在炕中间放了块床板，离窗户还有点儿距离。我挣扎着走到窗前，刚打开一扇窗就晕倒在了窗户底下的炕席上……

 早上，同事见我没去吃饭就过来找我。他先是轻轻敲门没有动静，后又大声叫我也无应答，便着了急，跑到食堂把大家全都叫了上来，大家猛烈地推门、砸门、敲窗户、喊名字……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一些又远又乱的声音，进而听到了我的名字。我慢慢苏醒了，挪动着被冻得冰凉的身体穿上衣服去开了门……

 从小到大，这样的危险经历不少，至今左脸上还有两道依稀可见的伤疤呢。然而，偏偏是这几件事情让我念念不忘。我想，能够镌刻在记忆中的缘由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的本身吧。